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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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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清

現實比夢想荒誕,大紅大紫的他深有體會:“到底喜歡我什麽?”

“小聰有獨特氣質。”當然了,能夠形容出來就不叫獨特氣質了,經紀人溫言笑道:“娛樂界盡是亮麗浮誇之流,有本事的又很清高。現在的小生不知怎地,一個個眼神空洞打扮光鮮,木雕泥塑一般。”

男子身形高大發烏膚白就是一流品相,不必畫蛇添足,難得他雙目清澈澄凈,令觀眾目光自然地停留。

“小聰入行這麽久沒有見過老板吧。”某日經紀人這麽說:“準備一下,她要見你。”

想到傳聞,不由得緊張起來。

房子在郊外緊鄰湖泊的地方,空氣清潤,鳥語花香,住在這裏實是人生一大樂事,女人有錢又擁有品味,雖然年華已逝,到底是不枉此生。

據說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呢。

哪個行業都有元老級人物,倘若尚未退休更可以呼風喚雨,得罪不得。他和經紀人一起做恭候狀,等了不多久,喝夠一杯茶,老板便現身了。她穿著寬松衣服,尚有眉清目秀的影子,的確不再不年輕,鄧聰不卑不亢地坐著,目光略微下垂。

經紀人與她說了會兒話,無外乎未來發展之類,然後便告辭,示意他不用起身:“你第一次來,這裏景色不錯,待會兒再走吧。”

只得坐在原地,獨自面對陌生環境。該緊張才對,可是沒有,屋內布置太舒適,沒有大而華麗的沙發,隨處可見柔軟座椅,家具配色有說不出的妙處,陳設賞心悅目,非常考驗審美功夫。

點心適口,他從未吃過如此輕松的下午茶。

老板隔一會兒才說話:“覺得這裏如何。”

“大概是仙境吧。”

“很靜倒是真的,一個人喜歡安靜是想逃避些什麽。”

“不過是年輕人常思考的東西。”他緩慢而克制地道出困惑:“我知道這份工作的意義是令人茶餘飯後哈哈一笑,如果能為他們帶來愉悅,我很欣慰,如果愉悅之餘還有其他意義,那麽我很快樂。”

“能這樣想已很通透,可是,有時很難做到與想法完全一致。”

“覺得自己無病呻吟。”

“都會過去的,過不去的不去管它。”

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,幹嘛非要想清楚,那些人只被外貌吸引,算得多大的事,假如沒有外貌想要生存都艱難。記得有個前輩摸摸自己的臉說,老天爺賞的這碗飯還挺好吃,準備一直吃下去呢,可惜歲月不饒人,對明星更是刻薄。

所以得感謝老天爺賞飯,也要相信人在做天在看,莫要出賣良知損人利己就是了。

“不經意的好看,不自知的風情。”老板凝視他:“藝人有了這兩點,即是所謂的觀眾緣。”

好看的人知道自己好看,便不能算好看。稍有自負,那高傲似寫在眼睛裏,除了自己哪還有人看不出來,反之不可露出取悅迎合之態,被人看輕亦無前途。

夕陽無限好,不知不覺消磨半天,鄧聰怕她倦了,主動告辭,臨走忽而聽她問道:“有關於我的傳聞是真的。”

喜歡玩弄奶油小生?他靦腆一笑。

“你不害怕?”

他不知如何作答。今時今日,很多事情在個人能力之外,無法左右其發展。

就像拼命對著書本,進入腦中的知識仍然有限。

“我很享受和年輕人交談的時光,對我這樣半隱居的人來說,是個打發時間的好節目,期間有表示出意思來的,我當然也不會拒絕。”

啊,是這樣。

“你不是這樣的人,與你相處似乎更加愉快,再會。”

每次見面心情總要開朗幾分,她的談吐與閱歷令人折服,那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每天發生著,那麽多幸或不幸的人,世界每刻在變。心境開闊了,人跟著明亮起來,不禁感慨有位長輩在身邊終究有底氣。

沒有底氣的人,尤其是一二十歲的人,終身帶著縮頭縮腦的小家子氣,該拒絕的不敢說不,該接受的顧慮重重。

她是忘年交也是母親,他不回避內心深處的渴望,精神上有了依賴,走動越發頻繁,謠言四起,上了娛樂新聞,且有圖為證。

常有記者蹲守豪宅附近偷拍,男星傍富婆司空見慣,氣質幹凈的男星被爆料更兼具顛覆性與刺激性。

努力澄清,沒人信。

反而招致更大的詆毀,整個人於是低沈下來。幼稚,曾以為黑暗久了終現曙光,誰知是閃電,劈得人體無完膚。

最嚴重時無法工作,商業合同遭遇滑鐵盧,負面新聞影響之大,直接媲美當時迅速躥紅速度。最令人難以容忍的是字裏行間的腐臭與猥瑣。他們怎麽可以這樣臆斷,一竿子打下來,不容分辯,要不怎麽說竇娥冤是經典劇目,千百年間不斷演繹,其中苦痛,說起來誰人不曾體會?

說到底人只在意自己的冤屈,別人有朝一日沈冤得雪,最多一句,呵,原來如此,不提都忘了。

處於人生低谷,不知找誰傾訴,打電話回家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,家裏電話已經打來。

“到處是記者,天天騷擾我們,我和你爸還有弟弟以後怎麽做人?現在誰還不知道知道你的醜事,寡廉鮮恥有辱門風,一家子臉被你丟盡!”

孩子遇到打擊,不應該先安慰嗎?是他願意這樣的嗎?一家人不應該緊緊擁抱一致對外嗎?

潔身自好,不懈努力,自知資質平庸,唯有勤奮刻苦,笨鳥先飛,一直在飛,不敢停下歇腳。笨鳥始終是笨鳥,不是醜小鴨,鴨子就是鴨子,天鵝展翅飛翔因為本身就是天鵝。

令人身心俱疲的,不是挫折本身。

厭食失眠,情緒始終無法平覆,一路跌去深不見底的所在。從前喜靜不喜動,現在一點聲響也聽不得,外界一點聲音放大無數倍,與腦中敲打聲相得益彰,熱鬧喧囂。

經紀人心力交瘁地同他說未來發展可能受阻,想認真聽一起想辦法,稍一動腦頭痛欲裂。

“小聰,去看心理醫生,前途和健康相比沒那麽重要。”

“我是很笨吧,這一點小事……”

“你已經處理得很好,前輩中不乏崩潰自殺者,流言猛於虎,人怎是猛獸的對手。”

“我很累了。”

又是面對醫生,許多儀器,做不完的題,幼年為證明不是弱智,成年為證明是個瘋子。

照例失眠,某天起床發現臉頰長滿紅疹,密密麻麻不堪入目。不願做人,老天便讓你做鬼。

最怕是人不人鬼不鬼。

粉絲聲討愈演愈烈,出現最多的詞是騙子大騙子。鄧聰十分不解,騙了他們什麽?連我都被這個世界騙了,以為只要努力就能出頭,或許不再是一個棄兒。

累了,想離開。

如果無處可去,死亡是唯一容身地。

他將浴缸放滿水,鋒利的刀擱在一邊。水溫稍燙,一種使人困倦的溫度。關燈後的黑暗令人放松,處於黑暗中的人不必理會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。看著布置好的一切,心滿意足,一生中只在此刻別無他求。

“走吧。”悶熱的浴室裏,白陽的聲音隨之蒙上一層霧氣:“那裏有心之所想,得失一念之間。”

鄧聰顫聲:“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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